回家过年
每年的这个时候,电话里总会传来娘那熟悉的声音。娘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已没了当年在山垭口呼唤我归家时的那份清脆和悦耳,但仍充满磁性。娘急切地问:“龙伢子,是你吗?”我连忙答道:“娘,是我啊!”娘高兴地笑了,于是和我打开了话匣子。娘说:“儿啊,今年你回来吗?你可有好几年没回喽。这些天娘的眼皮老是跳,门前枣树上的喜鹊又总是一个劲儿地叫。我和你爹说,龙伢子今年肯定要回来过年了,要不喜鹊咋这样叫得欢哩!哎,怎么说今年你也该和媳妇一道回来了。家里盼着你们早些回哩!”娘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发哽,话筒里隐约传来娘的抽泣声。我的心一颤,泪水便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是啊,我和林儿已有7年没回娘那儿过年了,也难怪娘要念叨。娘总是对在外的我牵肠挂肚,放心不下,让我这个做儿子的一想起便愧疚不安。娘无私地养育了我20年,我觉得,今生欠娘的太多太多,永远也无法补偿了! 娘不是我的生母。在我五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因长年在边远乡村工作,父亲又远在省城,不得已便把我寄养在老乡家里。这样,我便来到了娘的身边。那时,大姐刚好七个月,也是嗷嗷待哺,母亲担心娘一下喂养两个孩子会吃不消,是娘爽朗地打消了母亲的顾虑,她说:“妹子,我壮得像头牛,奶水足够这俩娃吃的了。放心忙你的去吧!”母亲至今回忆起往事时还会泪光盈盈。我正是在娘一把屎一把尿的精心呵护下,和门前的那棵小枣树一起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 娘的家在山村里属中下等人家,加上人口多,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再苦,娘也从未让我这个儿子受过一点委屈。由于奶水不足,娘便毅然断了大姐的奶,让她和大人一样吃野菜面汤糊糊。望着因饿奶而嗷嗷号哭的大姐,娘含着泪硬是将奶头塞进了我的小嘴。由于营养不良,大姐的身子一直很差,打小个儿就不长。 由于娘的特殊照抚和关爱,我打小便和娘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感。六岁那年,父母决定接我回城上学。娘在难过了几宿后便决然抹去泪水,让老实巴交的爹送我和前来接我的母亲回城。我哭闹着坚决不肯离去。娘流着泪抚着我的头轻声哄着我说:“傻孩子,城里可比咱这山旮旯强,跟你妈回去吧!”我在哭闹无效的情况下,硬是逃进深山的一座破庙里躲了四天三宿没露面。当又急又气的娘找到已饿得极度虚弱的我时,二话没说便一把将我搂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娘数落着我说:“我的娃啊,你咋就这样浑呢!”母亲最后只得叹口长气对娘说:“姐啊,这孩子我恐怕是领不回去了,就养在你这儿吧!”就这样,我又留在了娘的身边。 门前的枣树在阳光下一天天长高,我在娘的身边一天天长大。在娘的眼里,我是个争气的娃。我读完小学,考上了初中,然后又顺利地进入县一中读高中。在那些日子里,娘总是对我叮咛不断,生怕我学习上有什么闪失,对不起我父母的托付。那时,生活清苦的娘总是将鸡窝里的鸡子一只只积攒起来,从不让哥姐弟妹们吃一只,娘就是用这些鸡子为我从供销社换回学习用品的。大哥曾打趣地对我说,咱家的鸡窝除了鸡屎,咱啥也捞不到。结果还挨了娘一顿好骂。在娘的目光注视下,我终于走出大山,成为全村的第一个大学生。离家上学的那天,全家人送了我一程又一程,娘更是千叮咛万嘱咐,末了又抹着泪偷偷塞给我一个纸包,那里面包的竟是娘一元一角积攒起来的239元钱!我正是这样含着热泪带着娘的深情厚意和希望踏上求学之路的。 大四上学期的冬天,一天,我突然被通知到校传达室去,说有人找。我疾步来到校门前,看见寒风中立着的竟是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娘!娘还是那样慈祥地笑着,我的泪在眼中打转。娘说:“儿啊,娘实在想你想得不行了,就来看你了!”那天晚上,娘特地把我和林儿叫到校外的餐馆里。娘看着我们幸福地笑着,不时地为我们夹菜,而她却很少吃东西。林儿幸福地对我说:你娘真好!当晚,娘又顶着夜风回400里以外的老家去了,娘不愿我为她分心。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父母身边,并和同窗学妹林儿结了婚。举行婚礼的那天,娘特地从老远的山村赶来,为我们祝福。临回去的时候,娘给了我和林儿一个存折,上面有一万多元钱,那是我父母20年来给她的养育费啊,娘竟一分没舍得用!娘笑呵呵地说:“山里人没啥花消,吃饱就行,这钱是我和你爹替你存下的,这不派上用场了嘛!”面对憨厚淳朴的娘,我和林儿热泪盈眶,相对无语。结婚生子后,开始我们还去娘那儿走动走动,后来,由于父母年事渐高和工作生活的牵系,渐渐地,我们就很少去看娘了。这不,一晃七个年头没回去过年了,怎么能不让娘牵挂呢? 母亲给了我生命,而娘用无私的爱铸就了我的血肉之躯。作为儿子,我永远报答不了娘的养育之恩。娘啊,今年我一定领着林儿和您的孙儿源远回去过年,在门前的枣树下拥着您照张全家福。在新年的爆竹声中,我和林儿、源远给您叩头,为您祝福。我愿白发娘亲永远健康长寿,福满家门…… [详细]
2006-06-29 15:03:59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