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情缘
那年夏末的风里刚刚夹了一丝秋意,峰岩就委婉地向我表白了心迹:如果再有一次婚姻,我一定娶你。 我低垂着头,不曾言语,心淡如水。其实,峰岩的心迹我早已有所觉察,只是一直未露声色。我实在不想轻易触动自己那刚刚涉过感情低谷的柔弱的心。何况,我对峰岩没有心动的感觉,更何况,他有妻有子。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让峰岩从我的身边走过。 然而,此时的峰岩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固执地拉开了这场不该上演的悲剧的序幕。 深秋的一个夜晚,我独自在柔和灯光的包裹下,听着门外秋虫呢喃,心忐忑不安。我感觉到峰岩正离我越来越近。 果然,峰岩在回家的路上鬼使神差来到我的门前。尽管我拒绝,但是这拒绝却使结束成为开始。当我明白我错了的时候,一切已无可挽回。 我错就错在,那晚峰岩来时,我打开了门;我错就错在,那晚我让因我拒绝而失魂落魄的峰岩握了握我的手;我错就错在,那晚我曾经受伤的心在峰岩激情如火却又不谙风情的悸动瞬间被深深打动。 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初始的清纯与美好。我不知道,那种久违的热切在心中是怎样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我恍然觉得岁月正在曾经悲喜交错的情缘里还诸我早已淡漠的最动情的记忆,我的心有一种被风托起的轻盈。 从此,不再只是峰岩,连我这个很久以来心如灰烬的女人,也不可救药地陷入了天昏地暗、朝思暮想之中。 我们约会在人群之中,捕捉着对方每一个眼神里流露出的欢喜与激情,我们在所有单独相处的时间里,快乐地接受着对方传递的缱绻与温柔。 虽然,我迷恋在如蕾丝花边般美丽的情结中,可是,我无法逃避峰岩有妻有子的残酷事实。我一次次在峰岩温暖的怀抱里问他几时娶我回家。这时的峰岩总是默默不语,一脸的愁苦,一腔的左右为难。 我也无语,心中千千结。 而此时,峰岩的妻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对峰岩的看管更加紧了。我开始一遍遍地衡量着峰岩在这场爱情剧中扮演的角色,也不断地反思着,自己在其中充当的是何等角色,我一直被一种叫做悲哀的情绪裹挟着,为峰岩,为峰岩的妻,更为我自己。 我仅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见过峰岩妻的一个背影,远远地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很平常很平常的女人。我无心去面对她,至少眼前不想面对她。 遥望远方很久,我决定带着我的悲伤退出这场追逐,以免去最终的厮杀。我害怕那种随时可能发生的没有硝烟的“爱情保卫战”会将我的心戳得千疮百孔。那时,峰岩一样会离开我,即便带着负罪感。 于是,我向峰岩坦言,请他放弃我。峰岩不语,十二分的难舍难离;请他离婚,峰岩依然不语,十二分的不离不弃。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看到这个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很想问他一句:这样到底累不累? 我最终没有开口,任凭日子水一样悄无声息地划过,整整一个冬天。 整整一个冬天,峰岩在北我在南。整整一个冬天,峰岩在电话的那端向我倾诉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蜜意衷肠。 这让我决定退出的心竟然有些飘摇,甚至开始刻意找一些峰岩确实为难的理由让自己习惯并接受,然后,仔细揣想峰岩想念我时的模样。 再见面时,已是春初。 春初被相思染透,我们徜徉在橙红的灯光里,紧拥着浓情蜜意,尽情挥洒着积蓄了一冬的思念。那时,峰岩的胸膛是那么的暖,暖得让我忘了这一刻我正赤足走在尚未出土的蒺藜之上,而峰岩正是播撒这些蒺藜的人。 春初正被相思染透,我在无边的夜色里,管不住已经放野了的激情。我被渴望、期盼折磨得神迷意夺,峰岩就在咫尺却远如天涯——原来,我和峰岩是不同轨道上的两颗星,我们此刻的相思不过是因相互碰撞而擦亮的一朵火花,瞬息之后,所面对的就是无边的黑暗与苍茫。 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但却在春愈来愈柔愈来愈暖的风里,愈来愈悠荡着秋的情绪,挥之不去,又在深夜的一场场缠绵往事里,寻寻觅觅,去意徬徨。以至瞥见“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的短句时,不觉泪落潸然。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看上去没有什么改变,然而不变中又什么都有所改变。 又一个夜色凄凄的晚上,在那条曾数度奔行而又数度折回竟不知何处是尽头的路上,我看到了峰岩嘶吼怒骂后冷漠、不留余地的一张泛青的脸。我愕然、不解,心如触礁的船,难道,所有的温情说漂就漂走了?所有的爱怜说逝就逝去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在独行的惊恐与受辱的悲愤里,痛哭失声。 从此我知道,峰岩再也换不回我的原谅,即便耗尽他的一生。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也不辨方向。夜风肆虐,不费丝毫气力就穿透了我的躯壳,肢解着我的灵魂。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位好心的的士司机停下车,默默为我打开车灯,为我照亮一段空寂凄清的路。灯光可及的范围之内,我接受了素不相识的人带来的温暖,终于敢回头。 我们的谈判也最后一次摆到桌面上,在峰岩的注视下,我以焚烧心底的怨愤告知他,我已心无所求。 尽管如此,我看到的还是这个男人与生俱来的自私和不敢面对现实的怯懦——把那么多渗着血泪的苦痛推给我,让我这个本已遍体鳞伤的女人独自承受周围人的嘲笑与轻视,品尝屈辱与酸涩。 我听不清峰岩唇齿之间的言语。窗外的阳光格外明亮、爽朗,门前的水泥路被一天的大风吹刷成光洁、纤尘不染的模样。我静静地站在峰岩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不停翕动的两片唇,从心底对他绝望,替他可怜。我不知道,世上曾有过的真心真意在这样一个男人的喘息之间,变得丝一样的易断,纸一样的脆薄。 我忽然想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的心冰冷、凝重。 只是,我和峰岩依旧走在如最初相识的时光隧道里。每天见面,而且微笑着相互招呼,也还会说一些惬意开心的话,即便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也绝对的融洽、投缘,在外人的眼里绝对还是当初那样的相怜相惜。 只是,只有峰岩知道,我对他的心已经愈行愈远,我已经不再有曾经心动的情意。 我也时常会一个人在夕阳晚照里回想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峰岩牵我的手、揽我的肩的柔情依然让我留恋,而峰岩负我一生的绝情,哀哀的逃避依然也让我不寒而栗。 我还时常想,如果峰岩真的答应娶我,我也未必就会在灰飞烟灭的战场,筑一座岌岌可危的城堡。我一直很清楚,我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峰岩能给我一个承诺,一个关于爱的承诺,承诺一个骨子里透着浪漫的女人的梦想。 只是,梦想太远,远得没根儿,远得根本不能面对现实,一旦面对现实就像美丽的泡沫一触即破。我想,在这场幻生幻灭的泡沫情缘里,我也不是那个以自戕而换取王子一生幸福的童话故事中的美人鱼。并且,峰岩也无法将他亲手打碎的我那如琉璃一样的心弥补得完好如初。 也许,人的心伤到极处,一切反而平淡无奇,随风而化了。 人世一路行来,我终于明白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详细]
2007-01-23 17:00:04更新